精彩小说连载:天外一颗星 遗落在大清地卷(3)

第三章 沈家的女人

   午饭才撤，可人就看着沈夫人被二个婢女危颤颤地扶进来。

   看着眼前这个一生被小脚所拘束的女人，她非常庆幸那拉可人的母亲没有为她缠足。之前她认为这个时空中的生活绝对难不倒她，现在她知道自己说了大话。

　　「舅妈好！」可人站起来致意。

　　「两天没瞧妳，妳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气色更好了，是不是又长高了些？」沈夫人坐定之后，拉着可人的手仔细的瞧着她。

　　「大嫂特意来看可人！」沈兰亭亲手为她倒了杯热茶。

　　「是啊！」沈夫人顺顺裙摆，可人不禁被她那双绣工精巧的鞋吸引住目光。

　　可人从不会如此无礼地盯着一个人的举止行动猛瞧，但是这个舅妈的一举一动却如强力吸铁一样，吸引住她。今天她脚上是一双黄色面料，精绣了石榴花的图案。真真是「三寸金莲」哪！那鞋子作工之细腻，恐怕得花上几个月才能完成。

　　欸，可是为什么兰亭姨没有缠足呢？可人盯着兰亭那双灰色的毫无花样的布鞋。同样出于名门，同样是汉人，她为何可以不用缠足？她的双胞胎妹妹沈竹君有没有缠足呢？

　　「可人，既然精神这么好，就不要窝在房里吃饭，以后晚膳还去大厅和大家一起用吧！」沈夫人有一张很平凡的面貌，但皮肤细腻，白里透红，可人靠近她时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，似乎是混合了许多种香花制成的香袋。

　　这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吧！气定神闲，永远是三思而后行。可也难怪，她的那双小脚，让她快也快不了，如果不是气定神闲的性子，那日子要怎么过下去？那双小脚要跟着她一辈子哪！可人想着，还是自然的双脚好，这样才能尽情的跳舞、流汗。

　　「丫头，好奇兰亭姨为什么没有缠足吗？」兰亭顺着她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那双灰色布鞋。

　　「嗯！」可人点点头。

　　为着可人想找夫子教书，兰亭特意多留数日，必要等到夫子同意教她，一切都安排停当了，她再回去道观。

　 　「圣祖爷早年曾经下令，禁止女子缠足，违者则拿其父母家长问罪，而且不准缠足女子进宫。」兰亭转着自己手上的茶杯。「但圣祖在朝六十一年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，汉族女子缠足的风气仍是未改，甚至影响到旗人女子也跟着缠起脚来。可是碍于严令，众家格格们只能以花盆鞋取代缠足，想仿效这步履轻摇的姿态。」她 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：「其实汉人父母让女儿缠足，男子们喜欢小脚妇女，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，那就是──男降女不降。」

　　「妹子！」一向恬静的沈家大夫人，突然低叫一声。

　　兰亭只是挥手笑笑：「别怕，自己家人。可人早晚也要知道这些禁忌，才懂得避讳。」

　　「男降女不降？」可人听完兰亭进一步的解释之后，觉得无法理解这样的逻辑。为了保住项上人头，男人留辫子是无奈，但是要女人缠足又能证明什么？

　　「妳外祖父早看穿了人世的变迁，改朝换代、移风易俗，天象的变化是不可逆转的。他可不信什么男降女不降这一套。而且缠足实在太痛苦，而且也违反天道，所以他就做主没让我和妳娘受这个苦。」兰亭看着低眉不语的大嫂。

　　「但是没了皮肉上的苦，却换来心头上的痛。」兰亭看着自己的那双天足。

　　「妹子！」沈家大夫人又是一声低喊。

　　沈兰亭潇然地笑了笑：「嫂子，我早想开了，否则也不会拿出离缘书。我现在住在道观里，每天学经打坐，日子过得很称心。唯一挂心的，只有可人这个丫头罢了。」

　　「她是旗籍，原就不必缠足。」沈夫人抬眼细细瞧着可人。「我看她这眉目，将来进宫......」

　　「进宫？」可人心脏停了一拍。她可不可以把之前那罪大恶极的念头收回来？举头三尺神明们！沈可人廿一世纪的一切知识与所谓的能力，到了这里都无用武之地。举凡烧水、升火、上厕所，样样都能难得倒她。如果她这样甘拜下风了，可不可以放她自由，不要进宫呢？

　　「妳是旗籍。除非妳残疾染病，否则是避不了选秀那一关的。」沈兰亭定定地看她。可人的模样远比她们姐妹俩还要出众，取了满汉之所长。更重要的是，叶赫那拉家有战功，皇上对可人这个孤女，一定会有安排的。

　　可人却在盘算着该如何避开选秀。「那我像兰亭姨一样出家好了。」

　　「小儿无知乱讲话，叶赫那拉家怎么可能允许妳出家？」沈兰亭笑出声来。「即使因为残疾而不能入选，也要由族长层层上报到旗长，报户部上奏皇上，才可以免去应选自行婚嫁。否则是要被追查治罪的。」

　　「啊！」可人低喊。想来也是，这选秀制度如果这么容易钻漏洞，那皇家选秀还有人会去吗？

　　「再说，如果妳爷爷不拼命利用妳稳固家族的力量，那也不姓叶赫那拉了。」兰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冷意。

　　「可我病了，也不见他遣人来探望。」可人相信兰亭的话，而且叶赫那拉氏最后还是成功了。只是叶赫那拉一族的成功，却由全中国人付出沉重的代价。

　　兰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，拉拉可人的辫子，珠儿用与衣服同色的縀带为她编了很好看的辫子，穿着汉族服饰，可人看起就是活脱的汉族女子。可惜啊，她的名字是清清楚楚的入册，改不掉的旗籍！

　　沈夫人界面说：「妳爷爷隔三差五的派人送东西来给你，还盼着妳早点回家，只是妳舅爷舍不得你。上个月妳大病，舅爷一直不敢通知妳爷爷，怕老人家挂念。」

　　原来如此。

　　「现在妳大好了，可是总得再将养几个月才行，所以妳舅爷已经和叶赫那拉家商量好了，等过年前再送妳回去。所以妳能识字写字的时间不多，妳自己得好好把握。」兰亭略去她如何向大哥争取来这个教书夫子的过程没提。

正说着，沈冠钰也跨进了可人的房里。

　　「唉！女子识字学文作啥呢？」沈冠钰笑着将可人抱起放到腿上，自己在小圆桌前和妻子与大妹围坐着。

　　「请夫子的费用，可从竹君留下的积蓄里面拿。」沈兰亭面无表情的说道。

　　「这是甚么话呢？我岂是拿不出夫子束修的人。」沈冠钰收起笑意。「兰亭，请夫子的事可以依妳，我会和达儿的老师商量看看。但妳真的要在道观里终老吗？妳不是不明白，那个人......他......唉，得饶人处且饶人啊！」

　　「大哥，别再提了。」兰亭制止了沈冠钰。「人哪，不要走回头路，也不要往回看。等过两天确定可人上学很开心，我也该回去了。待在道观里，我总觉得日日平安心静。」相较之下，人人舍不下的红尘俗世，在她眼里只是沉重的负累。

　　「兰亭......唉！」沈冠钰眉头深锁不再多说什么。

　　「兰亭姨！」可人伸手拉拉兰亭的袖子。

　　「今晚我睡您房里可好？」可人想多了解眼前这个女人，也想多了解一点那拉可人母亲的成长背景，还有叶赫那拉家。而且那道观里的规矩、条件甚么的，她也很好奇。总之，闲来无事长点知识总是不错。

　　「早点来，晚上妳就过来和我一起用晚膳吧。」沈兰亭茹素，所以一直没有和沈家人同桌进食。其实她也有一番话要交待可人。

　　「好啊！」可人也想吃吃素食，净净口。

　　沈夫人看着兰亭与可人的对话，又看了丈夫一眼。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，沈冠钰便说要去药铺。等沈冠钰出了院子了，沈夫人才对兰亭说：「那个人知道妳回来了，想见妳呢！」

　　兰亭面不改色。「大嫂！我已经不再是赵家的人了，何必再多牵扯呢？」

　　「当时大家或许都在气头上，他极后悔当初放妳归家，来找妳大哥许多回了。」

　　可人听得出来沈夫人很同情那个兰亭不愿意再见到的赵某某。

　 　「大嫂，我已是修真之人，虽然还不能六根俱净，但只要还在道中，十年修不成就再加倍去修就是了。可是我绝不会再走回头路。人世间的一切，哪一项不揪心呢？那种苦啊，我不想再尝了。」兰亭面容祥和。「事实上，如果能够让我选择，我真希望当初有这样的大智慧，早早就出家远离世俗，不必沾染那些情爱昏昧。」

　　「我知道妳的心性不一般，但生为女人，哪容得我们如何如何呢？」沈夫人叹口气。

　　「当初妳和大哥情投意合，妳也为沈家生下长子，可到头来......」兰亭想着自己与那人的争执，都是从他纳妾开始的。

   「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？多了芳娘来照顾妳大哥，有什么不好？」沈夫人平静地说着。

　　「妳不嫉妒吗？」可人的娃娃音突然插入。

　　沈夫人笑了。「小丫头片子，懂得嫉妒吗？」她轻打了可人的手心一下。「是女人，哪一个不嫉妒？可嫉妒念头一起，内心很苦，那么妳是要抓着那个苦不放呢，还是放下自己的嫉妒好好过日子呢？」

　　原来还是无奈，对自己生活的不能自主啊！

　　「大嫂，以后这些话不要再提了。我会反醒自己，必定是我修炼得不好，所以妳和大哥都看不到修行的好，才会总这样劝我。妹子在这里谢过了！我会好好悟一悟的。」兰亭低头敛目，不愿再说。

　　「妳都这么说了，我还能再说甚么呢？」沈夫人叹了口气，示意贴身婢女，由她们扶着站起身来。「我回房去了。」

　　「我陪大嫂一起回吧！可人也好在床上歪歪，补补眠。」兰亭也来扶着沈夫人，几个女人就这样一小步一小步的离开了可人的房里。

　　回想着刚才的这些对话，可人心头好像空了一块，在榻上翻来覆去，直到倦极，才迷迷糊糊的睡了。

　　傍晚可人在房里洗过澡之后，踩着轻快的步伐，由珠儿拿着灯笼陪着往兰亭的厢房走去。

　　「珠儿，这舅爷家都没有小孩吗？」可人好奇地问道。

　　「小孩？几岁的小孩？」珠儿问。

　　「欸，就是和我差不多大的。」可人说。

　　「和小姐差不多大的。」珠儿想了想。「有啊！妳表哥，就是立达少爷，他今年十三岁；妳大表妹六岁，还有......」珠儿抬眼看到站在凉亭前，直盯着可人瞧的少年。「那不是吗，妳的修德哥哥。」

　　「修德？」可人顺着珠儿的手指，头一回看到了那个气宇不凡的少年。

　　少年有一双剑眉与一对带笑的双眼。「我来告诉妳，傅师父愿意教妳写字，以后妳辰时与我和立达一起上课。」

　　「喔！」可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顶好的小帅哥。

　　「开心吗？明天早上不要晚起呵！」说罢，又像一阵风般走了。呵！小男生的精神真好！可人不禁笑了起来。她以前不曾有什么玩伴，这是上天的补偿吗？好在那拉可人的年纪还小，否则就得被关在闺房里，连自家表哥也难得一见哩！

　　「小姐，走啰！」珠儿催她。

　　可人点点头，随着珠儿身后往兰亭的院落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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