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弟弟子由在南都(今河南商丘)任签判,便于赴任途中先去南都小住半月,随后再南下。
此词系南下途中所作,叙写与徐州友人的别情。
原文“天涯流落思无穷。既相逢,却匆匆。携手佳人,和泪折残红。为问东风余如许?春纵在,与谁同?
隋堤:指汴河的河堤,因建于隋朝而得名。
背归鸿:词人南下湖州(今属浙江)而大雁北飞,所以说是“背归鸿”。
译“流落在滚滚红尘中,人在天涯,思绪无穷!已经相逢了,可在一起时候的欢乐却是那么短暂。
在我临行之时,握着佳人纤细的玉手,欲语还休,只得流泪对着漫天飘零的落花。
想要问温暖的东风还留下多少?春天纵使还在,与谁共赏呢?
隋堤在阳春三月里的时候,水面上波光粼粼。我却要在此时和向北归家的鸿鹄背道而驰,远去南方的吴中。
回头远望这第二故乡般的徐州,我心潮澎湃,清澈的泗水和徐州的淮河相通。
我想要把相思离别的眼泪寄给徐州,楚江却向东流。”
这首词就是他在离徐后赴湖州途中写的,故曰“别徐州”,又题作“恨别”。
词中化用李商隐《无题》句意,将积郁的愁思注入即事即地的景物之中,抒发了作者对徐州风物人情无限留恋之情,并离愁别绪中融入了深沉的身世之感。
别恨是全词主旨,上片写别时情景,下片想象别后境况。
在这之前的《醉落魄》词中,已有“人生到处萍飘泊”、“天涯同是伤沦落”的感慨;他在徐州写的《永遇乐》中,又再兴“天涯倦客”之叹。
他在徐州仅两年,又调往湖州,南北辗转,这就更增加了他的天涯流落之感。
这一句同时也饱含着词人对猝然调离徐州的感慨。
词以感慨起调,是比较少见的。
它是在矛盾痛苦之中,在辗转反侧、欲言不能、而又不吐不快的情况下,用千言万语凝成的一句话,竭肺腑之力,冲口而出,所以笔势凌厉、沉重。
吐出这句感情激越的话之后,心情似乎平静了些,才又慢慢叙起。
“既相逢,却匆匆”两句,转写自己与徐州人士的交往,对邂逅相逢的喜悦,对骤然分别的痛惜,得而复失的哀怨,溢于言表。
他不正面写徐州官员与友人盛大宴别场面,而是攫取一个动人的细节:别筵上的歌妓,“携手佳人”,借与佳人乍逢又别的感触言离愁。
“和泪折残红”,迹象与神情兼备,是抒发感情的极细微处。
睹物伤怀,情思绵绵,辗转不忍离去,诸般情绪,皆在“和泪折残红”这一细节描写之中。
且眼泪与残红相照,泪犹残红,残红溅泪,绸缪之至,极是渲染感情之笔。
“残红”同时也是写离徐的时间,启过拍“为问”三句。
末三句由残红而想到残春,因问东风尚余几许,感叹纵使春光仍,而身离徐州,与谁同春!
此三句通过写离徐后的孤单,写对徐州的依恋,且笔触一波三折,婉转抑郁。
如果说词的上片侧重“情真”,那么,下片则是侧重“景真”,但又并非纯写景物,而是即景抒情,继续抒发上片未了之情。
过片“隋堤三月水溶溶”,是写词人离徐途中的真景,将浩荡的悲思注入东去的三月隋堤那溶溶春水中。
“背归鸿,去吴中”,亦写途中之景,而意极沉痛。
春光明媚,鸿雁北归故居,而词人自己却与雁行相反,离开徐州热土,南去吴中湖州。
苏轼显然是把徐州当成了他的故乡,而自叹不如归鸿。
“清泗与淮通”又是一真景。
作者不忍离徐,而现实偏偏无情,不得不背鸿而去,故于途中频频回顾。
直至去程已远,回顾之中,唯见清澈的泗水由西北而东南,向着淮水脉脉流去。
徐州既相逢难再,因而词人欲托清泗流水把千滴相思之泪寄往徐州,怎奈楚江(指泗水)东流,相思难寄,怎不令词人怅然若失!
托淮泗以寄泪,情真意厚,且想象丰富,造语精警;而楚江东流,又大有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”之意,感情沉痛、怅惘,读之令人肠断。
此词之美,在于纯真,如上所说,情真,景真,而写景也是为了写情。
真而不矜,处处赤诚,不矫揉造作,不忸怩作态。这是由于苏轼对徐州确实有深厚的感情基础。
作者由分别之地彭城,想到去途中沿泗入淮,向吴中新任所的曲折水路;又由别时之“和泪”,想到别后的“寄泪”。
结句“流不到,楚江东”,别泪千点因春水溶溶而愈见浩荡,犹如一声绵长的浩叹,久远地回响读者的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