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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风起兮云飞扬

2024-02-16 13:12:59

刘德元评析:

我与江滔素不相识。壬寅虎年之春,偶然读到他的《国风》组诗,深感震撼。查“国风”一词,国风是《诗经》的一部分,大抵是周初至春秋间各诸侯国民间诗歌。汉高祖刘邦之《大风歌》:“大风起兮云飞扬,威加海内兮归故乡,安得猛士兮守四方。”诗接“大风”,飞云开篇,气势如虹。此后还有南北朝之《敕勒歌》,唐宋时期之“竹枝词”以及我国新文化运动中如郭沫若新诗等,都可视为赓续“国风”的变异体……

江滔的《国风》,按历史断代从春秋时期的思想家、哲学家庄子,到当代青年(已故)诗人海子,以15个历史人物15首诗串联起三千年历史,分别是,春秋时期庄周、高渐离、虞姬、田横,汉代霍去病,魏晋嵇康,唐代慧能、李白、薛涛,南宋岳飞,明王阳明、柳如是,清代曹雪芹,以及民国时期鲁迅,当代诗人海子等。

江滔在机关工作,大学学的是司法专业。他的《国风》依托文学古籍或曰历史事件的叙事,呈现其人物的个性、风格、风度以及国风古韵,但又在相当诗性的叙事中保持着人物的真实、历史的真实、事件的真实,将史与诗、人与梦、情感与生命诗性呈现;笔端荷载发掘人文历史、传承情感生命的责任,节点清晰、棱角分明,同时也通过历史走向与人物活动的双向延伸,无远弗届地打通时空隧道,让一个个历史人物跃然纸上。

我认为,人物入诗不好写,弄不好会将人物脸谱化。然而品鉴江滔的《国风》,个见认为,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层次呈现。其一,呈现历史人物的政治文化认同。其二,展现在内核中的情感认同。其三,彰显在本质上的价值认同。如何表现《国风》的三种认同,如何把握好历史人物的个性,江滔开篇采用了一段引子:“我看见我的国度/历经岁月,火焰壮丽燃烧,/像天空中盛开的花簇,/像星辰落满山谷”。

春秋时期。他写庄周,庄周即庄子,道家学派代表人物。“庄周梦蝶”的故事与他著名的“濠梁之辩”几乎家喻户晓。庄周的“三籁”思想与《易经》三才之道相合,被称为“文学的哲学,哲学的文学”。江滔笔下,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,而“没有人梦见/他的惆怅。”(《逍遥游—周风:庄周》)。是谁梦见庄周的惆怅呢,是两千多年后的江滔梦见庄周,还是两千多年前的庄周梦见江滔?富含哲学意味的诗性描写,可见诗人之高明。他写高渐离,谓之“燕风”。燕赵多豪侠之士,高渐离是代表性人物。荆轲刺秦王临行时,高渐离与燕太子丹送之于易水河畔,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而高歌: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……”高渐离是音乐家,他在酒馆里击筑,在易水边击筑,在庭院中击筑,最后在大殿上击筑,“黑暗的目光缓缓逼近,/双手如火山爆发,让整个一生/碎裂成绚烂的灰烬”。壮士为燕报仇,慷慨悲歌。他写“楚风”虞姬,“一个拔剑的动作,/造就一枝传世的花朵”。最后“在如花绽放的鲜血里,/完成最后的风情”由此流传了一段关于“霸王别姬”的传说。他写死士田横,田横是秦末起义首领。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后,田横不肯称臣于汉,率五百门客在逃亡途中集体自杀:“五百具尸体,/照亮寒冷的夜空”,让人十分震撼。

历史运行到西汉,西汉是历史的转折,霍去病厥功至伟,曾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,两次功冠全军。霍去病十九岁时升任骠骑将军,指挥河西之战,直取祁连山。这是华夏政权第一次占领河西走廊,从此丝绸之路得以开辟。江滔写“汉风”霍去病,用笔十分“边塞”,“风吹过祁连山,/铁骑仿佛大漠深处/孤独的尘烟。”全诗仅14行就完成了对霍去病一生“大漠孤烟,长河落日”的总结与渲染。从《国风》中的历史人物看,无论是一生所作逍遥游的庄周,还是击筑“燕风”的高渐离,抑或是死士田横、狼居胥霍去病,这些历史人物,齐聚在诗人笔下,聚焦于蕴藏在历史潮流背后的深厚底蕴,成为诗歌的表现具象和形态。

江滔对于“国风”文化的情感认同,既表现在历史文化上,也体现在人物抉择中,更彰显在诗的韵律驱动上。魏晋时期,他选取了“绝响晋风”“魏晋风度”为代表的嵇康。嵇康是“竹林七贤”的精神领袖,“手指/在琴弦上移动,/太阳的影子/在琴弦上移动,/三千人注视的目光/在琴弦上移动。”魏晋风度作为当时的士族意识形态的一种人格表现,成为当下诗人江滔的审美具象,“一种内心的声音/从此成为绝响。”作为魏晋风度为开端的儒道互补的士大夫精神,从根本上奠定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基础,影响相当深远。

唐代,是我国文学史上的高峰。《心禅—唐风:慧能》《醉月—唐风:李白》《空谷之笺—唐风:薛涛》,人的能动性是推动文化创新的最关键因素之一。江滔对历史人物的把握非常到位:慧能、李白、薛涛……诗人走进大唐,在诗之具象、意象以及意境之中扩大了“国风”文化的宣传力与影响力。南宋时期,宋金对峙,诗人(岳母)“把四个字刺入/大雪纷飞的天空”“八千里的明月和烽火,/遥望北方,犹如/遥望一个血红的梦。”(《刺字—宋风:岳飞》)岳飞,抗金名将,民族英雄,为光复故土,南北重归统一,岳飞不屈不挠地奋斗了半生,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,仍履践着自己“尽忠报国”的誓言。“一词压两宋 ,孤诗盖全唐”,前者说的就是岳飞的《满江红》。如是,诗即人,人即诗,诗、人互动,诗人的文化情感与历史人物熔铸一炉,彼此难解难分。

宋元以降,理学盛行。诗人又以王阳明为标志性人物(《格竹—明风:王阳明》)。王阳明,明代思想家、军事家,心学集大成者。在明代,以王阳明为代表的阳明的心学超越传统思维模式,形成精神与物质合一、思维与存在合一、主体与客体合一的本体工夫论哲学体系。诗人通过“竹子”“蛛网”“飞雪”的意象串联,形象生动地传达了王阳明“知行合一”的观念论(唯心论)视域,从而转向更本真的存在论思考,以及对于“国风”文化的认同程度。

文化自信的核心是每一位公民的文化认同与价值认同。柳如是明末清初排名“秦淮八艳”之首的著名才女,她个性坚强,正直聪慧。陈寅恪把柳如是誉为“女侠名姝”“文宗国士”。诗人对柳如是的描写3节18行,每节开头“如是我闻”,一唱三叹,文化人在本质上的价值认同可见一斑。接下来,诗人走进中华文化的一个代表形象,即《红楼梦》作者——曹雪芹。诗人对曹雪芹一生的总结是“花渐落”:“其实是一种关于虚无的/叙述,从初春的江南/到寒气袭人的北方京城,/缥缈的梦境无限延伸,繁花/在其中纷纷落下。”(《花渐落—清风:曹雪芹》)。这是诗人采用象征手法暗喻《红楼梦》的丰富内涵,即封建社会盛极而衰的时代特征。清末民初,西学东渐,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的鲁迅,“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,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。”(毛泽东)在我国文学史上,鲁迅为汉语赋予了一种全新的气质,独断、激越、冷硬、无情。“黑色”是鲁迅的象征。江滔在诗中这样描述:“晚风点燃黑色的烟斗,/灰暗的长衫飘拂,/战士的投枪闪电般击中/空旷的落日。”(《孤独者—民风:鲁迅》)。这是诗人对鲁迅比较独到的“战士”书写,国风赓续,精神永存。最后,诗人选择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具影响力的诗人之一海子。这个“追逐太阳的人,/不只是夸父”。诗人以太阳之轮“国风”赞誉海子。海子的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让我们耳熟能详耳目一新。海子在同为诗人的江滔笔下,“在太阳的车轮下/壮烈燃烧。”海子的诗歌中沁人心脾的原始气息,像是闪着煜煜金光的束束麦芒,每一次阅读都会刺痛我们干涸已久的瞳孔(严杰夫)。

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。江滔的《国风》融创作、史学、见识于一体,以诗系史,以诗系人,呈现历史人物的政治文化认同,展现在内核中的情感认同,彰显在本质上的价值认同,同时一追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式的沉雄文风,驾轻就熟地运用多种史料文献,将人物隐藏于文采斐然的诗性叙事之中,从时间缝隙深处抒发的历史感慨,深刻、苍凉、悲惋、沉挚、欷歔,进而吸引读者进入具体入微的历史场景之中,引发读者的共鸣,充分体现了诗人才、学、识三者有机统一,可谓当下诗界的一股清流。

刘德元,内江人,1956年生,1974年下乡当知青,1978年参加工作,2016年退休。出版有散文集《心语》(四川人民出版社)、言论随笔集《大匠之门》(现代文化出版社)。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四川省评论家协会会员、四川省地方志协会会员。

我看见我的国度历经岁月,火焰壮丽燃烧,像天空中盛开的花簇,像星辰落满山谷梦见自己变成一个人,蝴蝶伸展开硕大的翅膀,掀起五百里波涛。在旷野里,忘记自己的大树,也忘记了越过高山的飞鸟。八千年春天之后,奇怪的人找到珍珠,骷髅在梦中看到鱼的快乐。大海从天空的头顶漫过,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的人,没有人梦见他的惆怅在酒馆里击筑,酩酊的身影和琴音是一座孤山,人迹罕至,相顾无言。在易水边击筑,所有衣衫上的眼泪从此成为白色,远去的背影意味着永不归来。在庭院中击筑,安坐的人群鸦雀无声,越过记忆的鲜血,聆听冬天沉默的回音。在大殿上击筑,黑暗的目光缓缓逼近,双手如火山爆发,让整个一生碎裂成绚烂的灰烬。一个拔剑的动作,造就一枝传世的花朵,风在歌声中消逝,旋转的身体如花瓣摇曳。裙袂在营帐里飘舞,一江春水悄然流入诗词。脸谱是另一种诀别,强悍的手拔起高山,玉容如雪,埋伏的鼓声如围住森林的夜色。在命运逼近的脚步里,让黑暗变得美丽,在如花绽放的鲜血里,完成最后的风情。五百具尸体,照亮寒冷的夜空。烟尘渐渐飘落,狂奔的马平息下来。可以失败之后还是失败,可以孤独面对无垠的海水,空旷的岛仿佛遥远的云。褴褛的衣衫,依然是燃烧的王和贵族,如同广阔的天空,盘旋一只暗黑的鹰。洛阳是一种信念的反面,刀光掠过,以一个送往宫殿的头颅,呈现一颗骄傲的心。五百具尸体,照亮寒冷的夜空。风吹过祁连山,铁骑仿佛大漠深处孤独的尘烟。心脏在坚硬的石头上猛烈撞击,铠甲放射出冰冷的闪电。黎明的刀光像漫天大雪飞舞,图腾的狼群,足迹在天空中逃散。风吹过贝加尔湖,吹过血红如海的苍穹,吹过少年胸中永远燃烧的狼居胥。手指在琴弦上移动,太阳的影子在琴弦上移动,三千人注视的目光在琴弦上移动。大风飞起,白虹从天而降,寒冷的阳光突然高亢。利剑如雪,跃过森严的台阶,纷乱的长矛在琴弦上低吟。一匹燃烧的烈马,从空旷的夜晚奔入黎明,又从黎明奔入广袤的天际。手指在琴弦上平息,黑色的太阳从刺目的天空中落下,一种内心的声音从此成为绝响。从菩提树下走过,从不存在的菩提树下走过,千年的智慧像天空中的风。心形叶片直指人心,佛在目光所及的野花中呈现。虬状的枝桠,冬天和夏天,温暖或者阴凉,不过一念之间。从南方到北方,从灵动的舟船到狂野的奔马,其实一幅图画。月光在黎明出现,没有人从菩提树下走过。在月亮中饮酒,在孤独的月亮中饮酒,犀利的剑气刺破积雪的天山。牡丹在酒杯里绽放,密集的鸟群迅速飞向天空。帆船穿越高耸的峡谷,从云层中出现,烟花的扬州,皇帝也不能召见迷醉的谪仙。青天般的蜀道,如同山中空茫的琴响,长安的方向,在斩断流水的刀光中消失。在月亮中饮酒,在遥远的月亮中饮酒,孤独的背影,如同江畔浩渺的月光。淡红的纸笺,在空寂的山谷中独自飘拂。溪水无声地带走诗句,一抹巫山的云消逝在内心深处。手指茫然设计一株草,春天就变成积雪的树丛。思念一个人,如同梦见遥远海上的花开。淡红的纸笺,在空寂的山谷中独自飘落。把四个字刺入大雪纷飞的天空,愤怒的黄龙在天空中挣扎咆哮。狂风吹落头颅,稀疏的雁阵在贺兰山熊熊燃烧。一声长啸,掠过八千里的明月和烽火,遥望北方,犹如遥望一个血红的梦。在夜色中弹一曲寒冷的雪山,手指间的河流迅速冰封。十二道金牌的烟尘里,倾听孤寂的台阶和石头般的竹丛。绵延的瓦片无声汇入头顶的星辰,琴弦如同四个字戛然而断。庭院中的竹子,山中神秘莫测的竹子,冥想中的竹子。犀利的叶片在天空中飞舞,竹身急剧伸展的方式在风中沉默。竹子的王国如蛛网悄然交织扩大,内部呈现的阴影,仿佛一场持续七天七夜的疾病。竹子,一次七月飞雪带来的彻骨寒冷,一条烈日下通向虚空的漫长道路。如是我闻,烟花的秦淮河畔,妩媚是望向青山的目光。手指轻巧地写下诗句,江南因此不仅是春雨。如是我闻,西湖的石堤旁,桃花因为一个女子而更加美丽。断桥草衣殊途,相遇或许是天意。如是我闻,独自走过池边,宿命就在名字间展开。红豆从书中掉落,人去楼空,白绫穿透月光。繁花在梦境深处纷纷落下。姹紫嫣红的花,形式千变万化。可以是一座虚构的府第,楼阁绵延,鱼贯的人流如同看不见的空气。也可以是一群秀丽的女子,身影在亭台和竹丛间摇曳,古典的面庞低吟流水的时光。雪片在文字间飞舞,猩红的花瓣渐渐凋落。而落花其实是一种关于虚无的叙述,从初春的江南到寒气袭人的北方京城,缥缈的梦境无限延伸,繁花在其中纷纷落下。野草弥漫街巷,孤独者在酒楼上独自饮酒,信手拾起窗前的落花。乌蓬船驶过曲折的河道,樱花清冷地开放,医学院学生的背影在黄昏中消失。晚风点燃黑色的烟斗,灰暗的长衫飘拂,战士的投枪闪电般击中空旷的落日。乌鸦纷乱地掠过坟墓,一声犀利的长啸冲破耳际,如同刀锋瞬间划破夜空。追逐太阳的人,不只是夸父。野花一片的草原上,孤独而野蛮的黑夜歌手追逐太阳的光芒,也追逐太阳炫目的车轮。席卷麦地的暴雨,吞没梦想的马和村庄,绝望的天鹅在青海湖上坠落。骷髅在死亡的烈焰中微笑,神秘飞舞的鲜血般花环,仿佛天空下迷路的大雪和羊群。风吹向传说中的天堂,忧伤的尸体扑向铁轨,如同神圣的献祭,在太阳的车轮下壮烈燃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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