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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名作欣赏│作家在线】怎样才能获“诺奖”?让爱丽丝•门罗告诉你

2020-07-12 12:52: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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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罗我很早就开始对阅读感兴趣,是因为有人给我读了安徒生的童话《小美人鱼》。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《小美人鱼》的故事,它极其悲伤。小美人鱼爱上了王子,但她不能和他结婚,因为她是一条美人鱼。这个故事如此悲伤,我都无法和你谈起那些细节,因为我可能会哭。但不管怎么样,这个故事一读完我就跑到屋子外面去,在我们住的房子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。我编造了一个有快乐结尾的故事,因为我觉得这是小美人鱼应得的。我没有想过这个不同的故事仅仅是为我自己编的,它不会被全世界的人看到,但我觉得我应该尽了力,从此那个小美人鱼会和王子结婚并且幸福地生活下去。这当然是她应得的,因为她为了赢得王子的欢心做了可怕的事情:她必须去换来双腿。她必须去换来平常人的双腿才能走路,但她每走一步都是剧烈的痛苦!这是她为了得到王子愿意承受的事。所以我想,她应该得到比在水中死去更好的结局。当时,这个新故事除我之外可能没有人知道,但这一点并不困扰我,因为我觉得我能想出这个故事,它就已经发表了。所以,这就是了。我想,这就是我写作的开端,很早的开端。

我永远都在编故事

问:能否告诉我们你怎么学会讲述一个故事,写一个故事?

门罗:我永远都在编故事。我上学要走很远的路,在路上的时候我基本上都在编故事。长大一点的时候,故事越来越多的是关于我自己的,我会是这一种或另一种情境中的女主角。这些故事不会立刻被发表、被世界看到,这一点也并不困扰我,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当时是否想过其他人会否知道、会否阅读它们。我关心的是故事本身,是从我的视角出发的、非常令人满意的故事,它们大体上包含着像小美人鱼一样的勇敢的想法——她很聪明,她能够帮助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,因为她会投身其中,她拥有魔法和神奇的能力。

问:从女性的视角讲故事这一点是不是很重要?

门罗:我从来不认为它很重要,但我也从来不认为我自己能成为一个女人之外的其他什么。有许多好的故事都是关于小女孩和女人的,在你进入青春期以后可能是关于帮助男人实现他的需求之类的,但在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,我从没觉得做一个女人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。这也许是因为在我生活的渥太华的那一片,女性读书和讲故事更多,而男性则在外面做着更重要的事情,他们不需要故事,所以,我觉得很平常。

问:环境又给了你怎样的灵感?

门罗:你要知道,我不认为我需要任何灵感。我觉得故事对于世界来说十分重要,我想要创造出这其中的一些故事,而且,我想要一直做这件事,不需要和其他人有任何关系,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讲述。不过,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,如果有很多人能看到它们的话,会很有趣。

问:当你讲一个故事时,对于你来说什么是重要的?

门罗:嗯,很显然,最开始的时候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快乐的结尾。我无法忍受不快乐的结尾,至少对于我的女主角来说。后来,我开始读像《呼啸山庄》这样的书,这些书会有非常悲伤的结尾,于是我彻底地改变了想法,我开始喜欢这些悲伤的结尾。

问:那么描绘加拿大小镇生活的乐趣在哪里?

门罗:你只需要在那里。我认为任何一种生活都可以是有趣的,任何环境都可以是有趣的。我不认为如果我生活在一个小镇上,忙于和其他人竞争,以达到一个人们所称的更高的文化水平,还会这么有勇气。我不需要应对这个。我是我所知的唯一在写故事的人,虽然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它们,而且,据我所知,至少在一段时间内,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。

我希望我的故事可以打动别人

问:但如果写得不好的话,你要怎么挽救它呢?

门罗:艰苦的工作。但我会试着更好地向你解释。有一些角色你没有给他们机会,你必须多考虑他们,或给他们做出完全不同的安排。在我写作的早期,我倾向于更花哨的文体,渐渐地我学着拿掉很多东西。你需要保持不停地思考,越来越明确地了解这个故事是关于什么的,因为一开始你可能认为你懂,但你事实上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。

问:你扔掉过多少故事?

门罗:哈,在年轻的时候我把所有的故事都扔掉了。我不知道,但近些年来我不经常这么做了,因为大体上我知道怎么做可以把它们救活,但总会有哪儿还是有错误。我能意识到那是一个错误,但不得不忘掉它。

问:对扔掉的故事,你后悔过吗?

门罗:我不觉得,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经历过足够多的痛苦了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够好,但我说过,现在这种事已经不太常发生了。

问:随着年龄渐长,你的写作有什么样的变化?

门罗:哦,是一种可预期的变化。你一开始是写年轻美丽的公主的故事,接着你开始写家庭主妇和小孩的故事,后来你开始写老女人,这个过程就这么进行下去,不需要你试着改变什么。你的视野会变化。

问:你认为你对其他女性作家有影响吗?因为作为一个家庭主妇,你能够将家务和写作结合起来。

门罗:事实上我不知道,我希望我有。我年轻的时候会去读其他女性作家的作品,她们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鼓舞,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激励过其他人。我想现在女性能去做重要的事这一点更多地、我不会说更容易地,被接受了。她们的写作不再被看作家人出门时混日子的小游戏,她们是非常严肃地在写作,像男性作家一样在写作。

问:你认为你的作品对读者会产生何种影响,特别是女性读者?

门罗:我希望我的故事可以打动别人,我不在乎他们是男人、女人还是孩子。我希望我的故事关乎一段生活,它唤起读者的感受不是判断这个故事是否是真实的,而是让他们体悟到一种写作所带来的奖励。这种奖励不是说故事一定会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,而是说故事中所有触动你的细节,这些细节让你在读完作品后感到成为了一个不同的人。

我从未把写作视作天赋,它靠努力才胜任

问:你认为你是谁?你对自己的描述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?

门罗:我成长于乡下,成长环境中周围大部分都是爱尔兰、苏格兰后裔。他们身上有一种普遍的想法就是别太努力,永远也不要认为自己很聪明。这样一来,有一幅场景是很常见的,就是他们说:“啊,你认为自己是个很聪明的人。”不过从事写作,你的确要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,所以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只是个怪人。

问:你是一个早期的女权主义者吗?

门罗:我从来不知道“女权主义”这个词的真正含义,不过我的确是个女权主义者,因为我成长时期的加拿大,女性写作比男性要轻松。伟大的、重要的作家一定是男人,但如果一个女人写短篇小说,她冒的损害名誉的风险要比男人小得多,因为短篇小说不是男人的领地。不过这种情况也只发生在我年轻的时候,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
问:如果当年你完成了大学学业,这会改变你的写作生涯吗?

门罗:我觉得的确会的。这会让我对成为一名作家的想法更谨慎,也更恐惧。因为我越知道前人都做了什么事情,我自然就会越气馁。我也许会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成为一个作家。不过我想这件事不会发生,真的,这种恐惧的想法可能会持续一阵子,不过之后我又会被强烈的想要写作的愿望占据。我只会勇往直前,不停尝试。

问:你觉得写作是你的天赋吗?

门罗:我觉得我周围的人肯定没有过这种想法,我自己也从未把写作视作一种天赋。我只是认为如果我足够努力,这是一件我可以胜任的事情,所以,如果说这是一种天赋的话,肯定也不是易得的天赋,至少从《海的女儿》开始就不是了。

扔掉的草稿比我寄出的更多

问:你曾有所怀疑吗?有没有哪一刻认为自己是不够好的?

门罗:一直,一直!我扔掉的草稿比我寄出的或是完成的都要多,这种情况从我二十多岁就开始了。我现在仍在学习、探索我理想的写作方式,所以,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
问:你的妈妈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?

门罗:哦,我对妈妈的感情是很复杂的,因为她一直病着,她有帕金森病,需要很多的帮助。她在说话上有困难,人们常常听不出她在讲些什么,但同时她又是一个非常喜欢社交的人。她非常想成为社会生活的一部分,可是她的语言问题让这一切都变得很困难,所以,她常让我觉得尴尬。我爱她,但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并不想和她呆在一起,我不想站出来帮她讲出那些她想说的话。这对那些有类似境况的青年人来说都是困难的,那时候你只想自己可以完全摆脱这种情况。

问:她有没有给过你鼓励?

门罗:我想她可能鼓励过,但却不是以我能察觉和理解的方式。我不太记得我没写短篇小说的时候了,我的意思是,我可能没把它们写下来,但我把它们讲出来过,但不是对她,而是对别人。不过事实上,我妈妈读了这些作品,我爸爸也读了。我觉得我妈妈会欣然接受一个人想成为作家的想法,因为她觉得那是值得骄傲的事情。我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我想成为作家,我不让他们知道我这个想法,这个想法对他们来说是荒谬的。我认识的大部分人是不读书的,他们的人生轨迹更切实可行,我关于人生的整个看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切实际的。

问:从女人的角度讲一个真实的故事,对你来说困难吗?

门罗:不,一点也不,成为一个女人从来不会对我造成困扰。你要知道,我的成长环境是很特别的:如果有人阅读,常常是女人;如果有人接受过教育,也常常是女人,像学校老师这样的角色也不会把女人排斥在外。我成长的世界中,阅读和写作对女性反而是更开放的,男人常常去做农夫或其他的工作。

问:你是成长于一个工人阶级的家庭吗?

门罗:是的。

问:那也是你笔下故事的开端吗?

门罗:是的,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工人阶级家庭,我只是观察我所在的地方,并把它写下来。

问:你喜欢你总得在特定时间写作这件事吗?看着时间表,要照顾孩子,还要做晚饭。

门罗:嗯,在任何时候我都能写作。我的第一任丈夫对我帮助很大,在他看来写作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。他从来不认为写作是女人不能做的事情,他非常支持我写作,从无迟疑。我后来常常遇到持相反看法的男人。

享受在书店的美好时光

门罗:起初很有意思。我们搬到这儿来,决定开一家书店,每个人都觉得我们疯了,肯定会被饿死;但是我们没有,我们干得很卖力。

问:最初,书店对你们二人来说,有多重要?

门罗: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所有,我们没有别的收入来源。书店开业第一天我们挣了一百七十五美元,这些我们都已经觉得很多了,因为之后我们花了很久才达到那个(盈利)状态。我通常会站在桌子后面为顾客找书,干所有书店里要做的事。一般书店里只有我,但也有人会进来和我聊很多关于书的事。书店是让大家聚在一起的地方,而不是买样东西就走了。有些人每天都会来和我聊天,棒极了,也很有趣。在此之前,我只是个家庭主妇,所有时间都呆在家里;同时,也是个作家。开书店对于我来说,是和外部世界联系的一个好机缘。我不认为我们赚了很多钱,但我和人们聊了很多事。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。“你的书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——是的,我就住在阿姆斯特丹的南部。非常感谢你。”想想吧!我就是热爱这样一个时刻,当有人像那样走到你的跟前,不只是问你要签名,而是要告诉你为什么(热爱你)。

我用一种自己感觉舒服的方式写作

问:你曾经经历过认为自己不再有能力写作的时期吗?

门罗:是的,我有过。大概一年前我放弃过写作,但是那是一个决定,并非没有能力继续写。那只是我决定度过余生的方式。因为当你在写作时,其他人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,而你也不能讨论它,你总是生活在秘密世界中,所以你就是在一个常态世界中做着非常态的事情。我对于这种状态有点厌倦,我一生都在做这件事。当我和其他更具学院派风格的作家在一起时,我变得有点慌张,因为我知道我不能用那种方式去写,我没有那个天赋。

问:我想那是一种讲故事的不同方式吧?

门罗:是的,而且我从未有意识像那样去工作,当然我是有意识的,我用一种自己感觉舒服而且能取悦我自己,而非跟随那些想法的方式写作。

问:你想过自己会得诺贝尔奖吗?

门罗:没有!我是一个女人,虽然我知道也有女性得过这个奖。我只是很爱惜这个荣誉,但是我不曾想过得奖,因为大多数作家可能会低估他们的作品,特别是在完成以后。你不会四处告知你的朋友们说你可能会得“诺奖”,那不是一种拥抱“诺奖”的常规方式!

问:你曾经有过重读自己作品的日子吗?

门罗:不!我恐怕没有!但是我可能有一种急切的热望,想要(在旧作品中)改改这儿,改改那儿,而且我曾经从书橱中拿出过一些作品去那么做。但是之后我意识到,我改不改并不重要,因为对外界来说,它不曾改变。

问: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斯德哥尔摩的人们说的?

门罗:哦,我想说能得到这个奖,我非常感激。没有什么比这个能让我这么快乐了,谢谢!

采访者:斯蒂劳·阿斯伯格

翻译:新京报记者:吴永熹 江楠 柏琳

本文节选自《爱丽丝·门罗:在她自己的文字里》,原文刊发于《名作欣赏》上旬刊2014年第1期

作者:爱丽丝·门罗,加拿大女作家,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。

编辑:赵斌 mzxszb@126.com(欢迎赐稿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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