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oppic
当前位置: 首页> 玄幻小说> 《透析秦朝覆灭之谜》第三部 成功是失败之母(上)

《透析秦朝覆灭之谜》第三部 成功是失败之母(上)

2021-06-09 10:33:29

来源  




来源:http://blog.tianya.cn/listcate-2255798-2198216-1.shtml



作者:夏何



本文编辑:菲尔小誉



第一章 秦国人与罗马人

      秦王政十六年(公元前231年),秦国向东方六国发起最后一击,前后仅十年,连续攻灭韩、赵、魏、楚、燕、齐,就结束了长达五个世纪的血腥厮杀。统一了,胜利了,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?
  
  自盘古开天以来,这样的天下一统尚属首次。摊子已经铺得如许大,如何才能长治久安?对于没有任何前车之鉴的秦国人,成了比打仗更棘手的难题。
  
  正所谓”大有大的难处”,无独有偶,在地球的另一边,大致与此同时的罗马帝国,也正在被”大”的问题所折磨。
  
  晏绍祥、李隆庆合编的《世界通史-古代中世纪卷》有一段精辟的论述:公元前一世纪,”罗马从台伯河畔的一个蕞尔小帮,变成了一个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。罗马的疆域迅速扩大了,罗马的制度却没有尽快作出相应的调整”,还是公元前三世纪那一套只适合城邦的民主共和制。
  
  被罗马征服的人民遍及三大洲,文化传统、开化程度、生活方式均相去甚远。罗马的公民大会制不但难以被接受,更不可能让人们从遥远的西亚或非洲跑到罗马去投票。、行省则是带有强烈种族色彩的奴隶制。寡头、元首、军阀夺权轮流上场,直到灭亡,也没有找到济世良方。


      这方面秦国人比罗马人要先进得多,对于他们来说,制度上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。统一以前,秦国的兼并蚕食已近百年。起先,他们会驱逐占领区的原住民,从秦国腹地迁移人口过去充实。如”惠文君十三年使张仪伐取陕,出其人与魏”①。后来扩张过快,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秦民外迁了,便改为保留原居民,从新设立郡县,如”惠十三年,攻楚汉中,取地六百里,置汉中郡”①,并在当地推行秦制度。
  
  百余年间,并没有出现问题。秦国陆续占领赵、魏、韩、,人民多迅速归化,极少反抗。并且还成为秦军的兵源。公元前260年秦赵长平之战中,赵括被秦军包围后,秦昭王亲赴河内郡”赐民爵各一级,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”② ,用以狙击赵国援军和粮草。
  
  而这个河内郡(河南省北部,,著名的汲县魏墓《竹书纪年》,就是在这里出土的。秦昭王十九年(公元前288年),穰侯”拔魏之河内,取城大小六十余”③以其地为河内郡,归属秦国才二十多年。
  
  所以,象”书同文,车同轨”、”统一度量衡”、推行郡县制度、统一法律等等措施,一直冠为秦始皇的”功绩”。其实在之前一个世纪的扩张过程中,早已多次重演过。而除此之外秦国已有的一套经济、社会政策,当然也在推广之列。
  
  如前文曾提到,把各国豪强从其原有土地上强制移民关中地区,就是推行国有土地制度的手段之一。并且在统一后不久的始皇三十一年(公元前216年),下令“使黔首自实田”④ ,也就是让百姓根据国家规定的数额自己占有田亩。
  
  这一方面是因为国土扩大数倍,以老百姓自行申报,节省政府丈量土地授田的工作量,同时也证明各国原有的土地所有权已不再被承认。这条法令中仅提到“黔首”,说明对有军功和官爵的人的授田依然是受国家严格控制的。
  
  这样看起来,一切似乎进行得很顺利,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? 不是,问题不但有,而且还很严重。
  
  ①《史记·秦本纪》
  ②《史记·白起王翦列传》
  ③《史记·穰侯列传》
  ④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


第二章 那时的””

      在汉代以后的两千年里,曾经多次陷入,再从新统一。但无论是三国、南北朝、五代十国时期也好,还是五胡乱华,蒙古、女真人入侵时期也好,彼时的已经是个具有统一的核心文化的。由割据走向统一,归根结底只是谁坐龙椅的问题,而于封建体制下的社会与文化,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的。
  
  但是公元前221年”六王毕,四海一”以前的,可完全不是后来的那个样子。那时的不是现代意义上的,她通常叫作”天下”,也就是当时人眼力所极的全世界,其状态颇似近代的欧洲。
  
  在上古时代的语言中,””一则指天子都邑,如南朝裴骃《史记集解》云:“刘熙曰:帝王所都为中,故曰”;二则,乃西周封于黄河中下游地带的合法诸候国通称。荆蛮首领楚王熊渠就愤愤地说过:“我蛮夷也。不与之号谥”①。秦国也一样:“秦穆公辟远,不与会盟”。②
  
  虽然上古夏、商、周三代从来被称为”王朝”,但它们也不能作为的代称。夏代无信史可征,商、周时期裂土分封,许多受分封的领主,原本是土著氏族的首领。受封,也只不过如同”奉子成婚”,走个承认既成事实的过场罢了。
  
  彼时万邦林立,各行其政。天子作为一位盟主,王令不出畿门,所谓”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不过是虚饰的广告词而已。从甲骨文的出土,以及近年来试图证实传统”王朝”说的”夏商周断代工程”,所得出的考古与研究结论,反而越来越引向相反的结论。
  
  夏、商、周,与其说是按顺序排列的改朝换代,倒不如说只是文化上的传承。作为方国它们很可能存在于同一时期,只不过是在众多氏族方国中称王称霸的时代有先有后而已。在当时的华夏大地上,还分布许许多多文明程度与之相当的”国”,他们来源不同,文化差异很大,甚至人种也不太一样。


      从新石器时代起,在就已经出现了不少地域差别明显的文明中心。除黄河中游外,比较发达的有今天的内蒙、辽宁,长江中下游地区,西北甘青地区,西南地区,用已故考古学家苏秉琦的话说,是如 “满天星斗” ③。其中最为典型的是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古蜀国文明,据研究是与夏、商同期,甚至更早的文化中心,虽然它与中原文化有一定的联系,但是独立发展的特征更加显著。
  
  古蜀国文明因为地处偏远,遗址得以完整保存,但它肯定不会是个特例,可以推断同样发达的文明应当不在少数。由于《春秋》这样的史籍出自周室近宗的诸侯国,对周文化圈外的基本不提或一笔带过,但其中还是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寻。
  
  两周时期,周文化向四周的扩张渗透,比夏、商时期更进了一步,但东夷、百越、南蛮、西戎、北狄等各种各样的”非主流”人群,依然定居在当时的大部分地区,甚至在中原腹地也是”夷夏杂处”。
  
  这些少数族裔,由于周室衰微,在春秋时期发展相当迅速。先后有立国称王的楚、吴、越,还有直到战国后期才灭亡的的中山国。这些”化外番邦”所带来的,首先是文化的冲击。连当时的文化经典《诗经》里都紧张地说:“《小雅》尽废,则四夷交侵,微(衰弱)矣”。④
  
  难怪,齐桓公一提出”尊王攘夷”,就引起巨大共鸣,使他成为霸主。而孔子也长出一口气说:”微管仲,吾其披发左衽矣”。充分说明了当时多元文化竞争所带来的压力。
  
  沧海桑田,春秋战国的兼并融合,持续了漫长的五个世纪。这期间,种族文化的差别逐渐缩小,以文化为核心的意识却开始萌芽。战国七雄,基本都有从各自的源头发展起来的文化传统与生活方式。再加上先秦各种思想流派的兴旺,,方方面面的因素,使得他们的国家认同感更加强烈。
  
  所以,统一是历史的进步,是人心所向,此话诚然。可是用谁的制度来统一?是征服别人还是被别人征服?若穿越回去问六国之民,这个问题你至少能得到六种答案。而且战国末期一系列血腥残酷的战争,已足以说明:这可是个你死我活的问题。
  
  ①《史记-楚世家》
  ②《史记·齐太公世家》
  ③苏秉琦《文明起源新探》
  ④《诗经-小雅-六月序》


第三章 统一以后的难题

      秦的统一,之所以与后世王朝的统一性质迥然不同,还有另外一个关键的原因。
  
  从前文我们已经了解到,,与东方六国正在兴起的,以地主所有制为经济基础的生态环境,有着天壤之别。所以秦向东方的扩张,伴随着意识形态的征服。从后来汉儒抨击法家的言论来看,与大陆解放以后控诉万恶的旧社会,何其相似。这就更给秦的统一,抹上了一层侵略与征服的色彩。《史记·天官书》提到这段过程,语气上便很贴切:“其后秦遂以兵灭六国,并”。
  
  意识形态的输出,必须与文化输出相配合。这在现代的世界中亦不难找到现实的例子。所以”兵灭六国”、,只是”新长征的开始”。真正的统一,必须是文化的统一。文化的力量是无穷的,上下两千年,华夏文明的典章文物,礼仪制度,不知同化了多少外来的征服者,把他们融化在大的土地上。要把六国的人民变成秦王朝的人民,也只能走同样的路。
  
  可这一来就要了命了 -秦国什么都好,就是没有文化。
  
  秦国早先“僻在雍州,不与诸侯会盟,夷狄遇之。” ① 野蛮落后,倍受歧视。之后来了商鞅,秦国在法律、经济、制度、行政管理方面的研究,成果斐然。可商鞅”燔诗书而明法令”,就是不让学文化。
  
  这时候在东方,人们都在忙什么呢? 齐威王在国都临淄(今山东淄博市)所建”稷下学宫”,“致千里之奇士,总百家之伟说。” ② 其兼容百家。其学术自由,言论开放的风气,与连酒都不许喝的秦国截然相反。
  
  后来齐缗王时期,齐国势衰,文化中心移到赵国之都邯郸。“天下之士合纵相聚于赵”③。从此“三晋不仅是法家的摇篮,而且也是名家和纵横家产生的地方。”④ 到战国末期,东方已经形成了儒家之”礼”为核心的齐鲁文化;受北方游牧影响、粗犷豪迈的燕赵文化;南方尚巫鬼、浪漫奔放的楚文化。
  
  而秦国什么都没有,只有”以法为教,,如果那也能算一种”文化”。百家争鸣的诸子,没有一个出在秦国。春秋战国时期在文学、思想、艺术上的成就,秦人一样也沾不上边。


      所以也就难怪秦一直被中原各国视为”虎狼之国”,连同出于蛮夷的楚国人都说∶“秦,虎狼之国,不可亲也。”⑤ 人们普遍对秦国鬼子缺乏好感也就绝不是偶然的了。 公元前263年,韩国把上党郡割让给秦国,就是因为“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。” ⑥ 因此直接引发了惨烈的长平之战。
  
  这种文化上的不认同,不可避免地令的亡国之痛更加刻骨铭心。《史记》载秦始皇三十六年,一颗陨石坠落在东郡(今河南省东北部,故魏都大梁,濮阳、黎阳,并是魏之东地,故立郡名东郡-《史记索隐》)当地老百姓便偷偷在石头上刻曰“始皇帝死而地分”。充分说明了六国之民对秦统一的离心力有多么强。
  
  看来,战场上的厮杀是沉寂了,文化领域的成败依然使新王朝的命运悬于一线。怎么办?满清入关以后,以一个原始落后的游牧,能迅速吸收并融合到先进的汉文化里去。这一点更难不倒秦国人,打仗都不怕,还怕学文化?
  
  在统一王朝建立之始,秦始皇对于解决文化差距问题采取了积极步骤。他“悉纳六国礼仪”⑦,还建立了一套”博士”制度。据《汉书·百官公卿表》所载:“博士,秦官。掌通古今” 。这些博士官禄六百石,定额约七十人。齐威王的”稷下学宫”有 “稷下先生千有余人。” ⑧ 秦国博士人数差得很远,但“稷下先生” 是纯粹的学术职称,“不论职而论国事” ;而博士们有职责参与廷议,讨论宗庙典礼、功赏罪罚、法制民政、甚至大臣们的表现评估。
  
  这些博士们的来源,籍可查考的,大都来自东方,尤以齐人为多。建议分封”子弟功臣”的博士淳于越是齐人,后来为汉高祖刘邦”制礼乐”的叔孙通,亦赫然在列。这一点反映出秦在统一之初,对盛兴于齐的礼教文化采取了吸纳和包容的态度。博士们要“掌通古今”,这原本是儒家之所长。可见从商鞅开始的“壹教”、“壹言”之法家原则,到此时出现了相当大的转变。:这种博士制度,是秦始皇“统一后,对新的统治模式的尝试,,借此消弭东方的反抗情绪。”
  
  但是秦始皇的一厢情愿,很快就碰了一鼻子灰。文化融合的努力归于失败,。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这么时髦的名词,只是被称为”焚书坑儒”。


      ①《史记·秦本纪》
  ② 司马光-《稷下赋》
  ③《战国策·秦策三》
  ④ 孙开泰-《论三晋文化对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的影响》,《河北学刊》,2000年第2期)
  ⑤《史记-樗里子甘茂列传》
  ⑥《史记-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》
  ⑦《史记·礼书》
  ⑧《盐铁论·论儒》


第四章 "焚书" 非一时兴起

     ”焚书坑儒”是秦始皇作为”暴君”的罪行之一,本来是早已盖棺定论的。用郭沫若的话说:”无论怎么说也不能不视为文化史上的浩劫。”① 用现在的话说,这就是”Cultrual Genocide" 。
  
  但是自从写下”劝君少骂秦始皇,焚坑事业要商量”的名句以来,为这一”罪行”辩护的也日渐增多,至今不衰。所有的辩白归纳起来,要点不外乎两条:
  
  第一,焚书只是焚的”《诗》、《书》、百家语”,其他实用技艺的书籍象农书、“医药、卜筮、种树之书”都没有烧。那些封建糟粕反正无用,烧了也罢。
  
  第二,秦始皇坑的是术士、方士,而不是儒。经人考证,”坑儒”一说的始作俑者,是伪《古文尚书》里假冒孔安国所作的《序》:“及秦始皇,灭先代典籍,焚书坑儒,天下学士,逃难解散。” 而这个伪作者,很可能是魏晋时期的大儒,西晋武帝的太傅郑冲。②
  
  辨护方的出发点,是把”焚书”与”坑儒”分割成两个孤立的事件。”焚书”的起因,似乎是在一次“始皇置酒咸阳宫”的宴会上,博士齐人淳于越提出效法先王,分封“子弟功臣,并说“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,非所闻也。” ③。从而引发了丞相李斯的强烈反弹,遂上”焚书令”,并获始皇批准施行。而”坑术士”则是因为是方士的长生药不灵,让始皇感觉上当,是以坑之。
  
  司马迁写史,文学色彩颇浓,常不免渲染偶然性。但也是他从一开始就把”焚”与”坑”两件事相提并论:“焚《诗》、《书》,坑术士,六艺从此缺焉。”④ 这两件事虽然时间上有先后,,。


      淳于越的分封提议,与秦国实行了一百多年的法家集权制度是格格不入的。,以儒为背景的东方文化,不但不能够适用于秦王朝的体制,而且还会对它根本否定,势将动摇一切现行制度的基础。文化融合的尝试,演变成了新一轮的儒法之争。所以李斯对淳于越的反应,不是一时兴起所为,而是矛盾积累的结果。秦始皇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”焚书”,说明也是早已成竹在胸的。
  
  那么,”焚书”究竟焚的是什么书?李斯的上疏写得很明白:”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。非博士官所职,天下敢有藏诗、书、百家语者,悉诣守、尉杂烧之。”③ 烧的第一是史书,第二是文化书,,而”百家语”,。
  
  郭沫若在他的《读〈随园诗话〉札记》里说:”然始皇所焚并不多,书多藏在官家,民间欲学书者可就官家学习,此犹今之图书馆也。”此话是言不由衷的。事实上,至少诸侯国的史书基本烧绝了。司马迁写史记时,就感叹缺少资料,”独有秦记,又不载日月,其文略不具”。⑤
  
  为什么要”焚书”?”焚书”既非秦始皇的创举,也非李斯首倡,而是其来有渐,势所必然。早在商鞅变法时,已经提出过要“燔《诗》、《书》而明法令”。只是当时天下纷争,百家争鸣,为了扩大人才来源,兼收并蓄,所以这一政策没有认真实行罢了。


      虽然如此,先秦时代是一个学术自由、百花齐放的时代。,“圣王不作,诸侯放恣,处士横议” ⑥,法家人士对此是深为警惕的。孟子说当时 "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,天下之言,不归于杨,即归墨",实际上还包括儒家。所以法家的思想敌人首推儒、墨。法家精神领袖韩非子指出:“儒以文乱法,侠以武犯禁”。而战国时代的”侠”,就是墨家信徒。
  
  当然,与法家最势不两立的,还当属儒家。韩非子就明指儒术为“愚诬之学”,“贫国之教”,“亡国之言”,并把“儒者”直指为”五蠹”之一。商鞅所以要“燔”《诗》、《书》,就因为它们是儒家的””。李斯要烧诸侯史书,就是因为它们是儒者”以古非今”的武器。
  
  从变法到统一,思想禁锢也经过了一个渐进成型的过程。《韩非子》一书同其他先秦典籍一样,并非成书于一时,所以从其中可以看出法家对知识份子态度的演变。从一开始单挑儒家,发展到后来只推崇“智术之士”或“能法之士”,而摒弃所有其他学说,一切以法治思想为中心,“明主之国, 无书简之文, 以法为教” ⑦。随着秦国法家制度的一步步完善,对思想与言论的禁制也越来越严密。
  
  虽然秦朝统治者曾一度试图与儒家思想妥协调和,但他们很快发现,奉行“礼、乐、诗、书”,主张”崇古”、”复礼”的儒家学说,与法家“当时而立法,。而且儒家的宗族宗法观念,对于以法制国为灵魂的秦国制度也是最大的威胁。
  
  所以细观李斯的”焚书”建议,基本上是对一百年来法家文化政策的总结和重申。但由于统一以后形势的变化,限制范围已扩展到了除儒学以外的”百家语”,而且惩罚更加严厉。”坑儒”的行动实际从这时就已经开始:“有敢偶语《诗》、《书》者弃市。以古非今者族。” ③
  
  ① 郭沫若-《十批判书》
  ② 朱渊雷-《“焚书坑儒”新说》
  ③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
  ④《史记·儒林列传》
  ⑤《史记·六国年表》
  ⑥《孟子.滕文公》
  ⑦《韩非子·和氏》
  ⑧《商君书·更法篇》


第五章 被“坑”者何人

      那么”坑儒”的受害者,又到底是些什么人?是否真象很多人说的那样,”坑”的是方术之士,而不是儒生呢?
  
  首先我们需要注意,现今我们对”方士”、”术士”的理解,以为他们只是求仙学道,算命打卦的那些人。但是在两汉以前,这两种人的定义跟后来是很不一样的。
  
  ”术”多指学业专长,或军政谋略。正如三国魏刘劭 《人物志·八观》所云:“术士乐计策之谋” 。在先秦时期,求官问禄的知识分子奔走于诸侯之间,推销治国之术。这些人皆称为”术士”。
  
  像商鞅、韩非、李斯等法家人物,就自称:“法术之士” 。《韩非子·人主》有云:“主有术士,则大臣不得制断,近习不敢卖重。” 以合纵连横而显达的纵横家,如张仪、苏秦等人,自然也是”术士”。连游说各国的孟子,也应该算作”术士”,因为他贩卖的是”儒术”。西汉董仲舒在《举贤良对策》里,还在用”六艺之科、孔子之术”的说法。
  
  而”方士”之”方”,原意为“方册”或“方策”。《礼记·中庸》有:“文武之政,布在方策。” 郑玄注:“方、版也;策,简也。” 所以“方”亦即书,“方士”也就是书生,与”术士”一样,从广义上代指所有持一家学说的知识分子,其中自然也包括儒生。只不过在汉以前,孔孟之道还并不以儒为名。那时的儒者,主要指精通古代礼仪者,并仅活跃于齐、鲁之地。
  
  “方士” 、“术士” 一开始只是“同出而异名”,前者还稍带行些医术,然而很快演变为以炼丹采药、修仙不老之术为职业者;后者于汉代以后亦步其尘。要明白这一转变,不能不提到兴起于战国后期的阴阳五行家和他们的鼻祖邹衍。


       战国时代诸侯争强,而儒者迂阔,多不周急务,所以不很受待见。孔子、孟子周游列国,处处碰壁。其他名不见经传者,前途暗淡可想而知。是以到战国后期,许多孔孟传人便已改换门庭,或转修左道,以图打开仕进之门。例如法家的韩非、李斯,就都是孔孟后学荀子的门徒。而阴阳家的始祖邹衍,早年也是在齐宣王的稷下学宫专攻儒术,因为没有出路,便改行创立了一套阴阳五行,德运终始的学说,果然发迹。
  
  虽然汉以后的人直接把邹衍列入《方士传》,但西汉时人依然把他归为儒者,如《盐铁论·论儒第十一》云:“邹衍以儒术干世主,不用,即以变化始终之论,卒以显名。” 司马迁也说邹衍的著作:“然要其归,必止乎仁义节俭,君臣上下六亲” ,根子里还是儒家那一套。
  
  只不过邹衍善于拿天命、运程之玄虚作包装,而且还似乎会点小魔术,令到“王公大人初见其术,惧然顾化” ① 对他礼敬有加,顿时身价百倍。在齐宣王时,便“赐列第为上大夫”②,后来到燕国,“燕昭王拥慧先驱,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,筑碣石宫,身亲往师之。” ③。“拥慧先驱” ,就是抱着扫帚在前掸尘开路。如此荣耀,若寒酸一世的孔、孟地下有知,岂不要以头撞柱。
  
  邹衍的显达,令落魄知识分份子纷纷起而仿效。《史记·封禅书》记载说:“邹衍以阻阳主运显于诸侯,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,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,不可胜数也。” 直接道出了后来的神仙方术之士,其实原本多是潦倒的齐鲁儒生。虽然司马迁极力为邹衍辩护,但是先秦之际有名的仙术家羡门子高就是邹衍的学生。可见儒家、阴阳家和方士之间的渊源有多深。
  
  邹衍的五德终始说,被秦始皇全盘接纳,以为秦代周是水德代火德。董仲舒更在邹衍的”阴阳五行”说基础上进一步发扬出”天人感应”说,对后代封建王朝和儒学的发展起了重大作用。而从秦始皇到汉武帝,身边都聚集了大量的方士,。如汉武帝时那场浩大的”巫蛊之祸”,便因方士而引发。


      也就是说,不论术士的奇谋善术也好,邹衍的阴阳五行也好,方士们的神仙药方也好,都是知识份子们博取王侯青睐的手段。他们的目的归根结底,。所以,从汉代王符《潜夫论·贤难》中的“诛偶语而坑术士” 到孔传《古文尚书》里的:“焚书坑儒”,都并非古人胡乱攀附。倒是今人见浅识陋,望文生义,自误而不察。
  
  我们由此可以得出结论,术士这一称谓,,而那些被坑的人中很大一部分,就是批着阴阳家或方士外衣的儒者。在“坑术士” 之后,公子扶苏谏曰:“天下初定,诸生皆诵法孔子,皆重法绳之,臣恐天下不安。” ④亦为明证。
  
  ①《史记·孟子荀卿列传》
  ②《史记·田敬仲完世家》
  ③《史记·孟荀列传》
  ④《史记-秦始皇本纪》


第六章 革掉文化的命

      搞清楚了术士究竟是何等样人,另一个问题也就不难解答了,那就是秦始皇为什么要“坑术士” ?
  

      知识就是力量。秦国统一以后试图在文化领域迎头赶上,所以“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,欲以兴太平。” ①建立博士制度,把文化人搜罗来做宫廷顾问和御用学者,其作用就相当于今天的政协会议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,,。
  

      而对于方士、术士们来说,他们所满足的不仅仅是歌功颂德和炼丹采药。,。因而双方的矛盾不可避免,蜜月很快就要结束。
  

      秦始皇对于术士们由期望到失望,也是有一个过程的。
    

      秦始皇二十八年(公元前219年),携众官及七十名儒生博士登泰山,欲行封禅。此行儒生博士们的职责,是为了制定封禅大典之礼。秦始皇封泰山,本来就是受术士们的五德终始论所鼓动。但是到来泰山脚下,儒生谁都不清楚封禅仪式到底应该怎样,”议各乖异”,莫衷一是。皇帝一气之下,”绌退儒生”,自行带领高级干部上山去封禅。可巧遇上暴风雨,搞得一行很狼狈。这时被扔在山下的儒士们因“不得用于封事之礼,闻始皇遇风雨,则讥之。” ②
 

      “讥之” ,历来是封建文人改不了的习惯,但这一点犯了秦王朝的大忌。要知道”焚书”的时候,首先烧的就是列国史书:“秦既得意,烧天下诗书,诸侯史记尤甚,为其有所刺讥也”③ 秦始皇这次对儒生们的讥笑的反应如何,史书未提,应该是哑忍了。但他的忍耐显然是有限度的,当知识分子讥刺朝政之风愈演愈烈的时候,悲剧终于发生了。
 

       其实在《史记》里,方士侯生和卢生逃跑的原因,有他们自己的一段对话说得明白:“始皇为人,天性刚戾自用。。。专任狱吏。。。博士虽七十人,特备员弗用。。。乐以刑杀为威。。。不闻过而日骄。。。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。。。贪於权势至如此,未可为求仙药。”
 

      而秦始皇得知之后,最为震怒的就是他们私下针砭时政,“为訞言以乱黔首”, “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,诸生传相告引。” 告引什么呢?当然是诽谤言论而不是长生药的秘密。“坑术士” ,也是因为“以古非今者族”的法令没有起到足够的阻吓作用,而必须杀一儆百的措施。
    

      所以,焚的是什么书、坑的是儒生,还是术士, 纠缠于这些细节,不如认清这场运动的实质。

 

      秦国自孝公之后,限制知识分子的学术活动,其方针是一以贯之,。秦人统一天下以后,试图以文化调和来达到文化思想的和谐统一。结果此路不通,,亦为钳制思想的法家意识形态所不允许。只好回到《商君书》“壹教”、“壹言”的老路上去,把文化彻底扫除,这就是”焚书坑儒”的起因,与现代的””颇有些遥相唱和的意味。
  
  秦国作为征服者,没有自己的文化去同化被征服者,却又不能够象北魏拓跋氏和满清一样,迅速融入中原文化。在秦统一之前,文化毕竟还有避难所,例如上文所讲到的”稷下学宫”和赵都邯郸。一旦天下一统,”焚书坑儒”,文化就再没有了容身之处。文化的隔阂与冲突就只好在帝国的内部用强力压制住,这对削减人民的亡国意识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。
  
  不过,秦国毕竟有它制度上的优势,,效率极高么?假如把稳定维持过一两代人的时间,是否能象满清的统治一样,有消除文化隔阂的可能呢?秦王朝清除了一切旧的文化,假以时日,它是否能够另僻蹊径,创造生出一种新文化呢?果真那样,其后两千年的历史就要会大大改写,今天的会不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?
  
  可惜命运最没有耐心,时间也不是秦王朝的盟友,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。
  
  原本,六国之民虽然都对秦朝的征服有深刻的亡国之恨,但战国末期六国之间也在尔虞我诈、血腥残杀。世代深仇和猜忌使得他们反秦的动力不可能整合起来。这就是为什么秦始皇在世的时候看不到任何有规模的反叛行动。但是秦始皇死后,一个契机出现了。


      秦二世胡亥即位时很年轻,才二十岁左右。在他的赵高赵老师的鼓励下,大量宫室、皇陵、直道、禁苑的基础设施项目同时上马,导致劳动力的不足,于是开始”发闾左之戍”④。这一下,要了秦王朝的命。
  
  “闾” 就是居住的里巷,或更近似于今日的”小区”。”闾左”的意思,据司马贞的《史记索引》:“闾左谓居闾里之左也” 。又云,“凡居以富强为右,贫弱为左。秦役戍多,富者役尽,兼取贫弱者也。” 这也是望文生义的臆度。“闾左”为秦汉时代的楚语,并不是指真的住在左边,而是指没有任何职衔爵位的普通老百姓。泛指一个社会的基层民众。
  
  上文提到,本来秦代力役虽不轻,但当局多使用刑徒,而尽量减少平民的徭役负担。此举既能保证劳动力的掌握,又能分化阶级矛盾。不知道为什么,这一诀窍竟没人传授给胡亥和赵高。这两个阿木林的愚蠢行为,一下子把广大刑徒和平民都推到了当局的对立面。使得本来各怀仇恨的六国遗民,因为共同利益联合在了一起。
  
  ①《史记-秦始皇本纪》
  ②《史记.封禅书》
  ③《史记.卷十五.六国年表.第三》
  ④《汉书.食货志上》



秦始皇帝


【秦始皇吧及秦朝吧官方订阅号,致力于探索历史上真实的秦帝国】



友情链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