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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婚后。她说,我有夜游症。他说,正好,我失眠,你夜游时我跟在你后面。
半夜里醒来,他发现她睡在另一个卧室的小床上。他悄悄把她抱回去,她很轻很轻,像个孩子。
第二天清晨,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了夜游症,其实她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。
她问,我可以单独拥有那张小床吗,真的与分居无关。
他说我明白,你也有完全的自由,就像你给我的自由一样。
她又可以拥有睡觉前的那种安静了。如果她想他了,会在任何醒来的时候像夜的幽灵钻进那个大大的卧室。他醒来后发现身边有个软软滑滑的身体,他们就会变成一对水蛭。对,就像夏日池塘里那些很快活的水蛭。
他从不失眠,尽管他也谎称自己有失眠症。可是自从结婚后,他常常在半夜里醒来。他想她时就到她的卧室里悄悄把她抱过来。第二天他就会说,你的夜游症又重了,怎么又过来了呢?两人就笑着滚在了一起。
现在,她感到自己的夜游越来越严重了。有时从大床上会跑到小床上,有时又从小床跑到大床上。只是大床仅剩下了一只水蛭。
他出差后就永远没有再回来过,那是一场意外。
我有我的咳嗽
张红静
“对不起主任,我迟到了!昨晚咳嗽了一夜,到天亮才睡着。”
我想咳嗽一下表示真诚,但此刻无一个毛孔不舒服。白白挨了主任的白眼。
有人在打架。打人的恶狠狠地说,谁管闲事就咳嗽一声。我正好路过,正好憋不住咳嗽了一声。
我鼻青脸肿地来到医院。我没有挂外科,而是挂了内科。医生说,错了,应该先包扎伤口。我说没错,我是来看咳嗽的。
医生说,你咳嗽吗?
是的。
可是,从你进来到现在五分钟,我没听见一声咳嗽!
我于是佯咳嗽了一下。
医生埋头在电脑上操作,又说,我已经把这个号转到精神科了!
精神科能治好咳嗽吗?
放心,能治好!
我来到精神科。我说我只是有点咳嗽。
可是,医生笑着说,您满脸的伤,却来到精神科看咳嗽,还不要家人陪。
我跟他起了争执,他叫了保安,警察不由分说把我带走了。
我妻子把我保释出来。妻子说,我知道你装病不愿意见我,宁肯去医院耍也不愿意回家,你要想离你就咳嗽一声。
我咳嗽了一声。其实我们那时快走到尽头了,这样一咳嗽,就一步跨到了尽头。
我不停地咳嗽。我再次去了医院,挂了内科。医生还是那位医生。他说,比你厉害的我见得多了,放心,我治疗咳嗽是出了名的。上个月有个精神病人还上我这里治咳嗽呢!
我的气不打一处来。由于他的建议,我没有了家。我也要他鼻青脸肿。
这一回,没有人保释我。我不回家,我没有家,我只是憋不住,又咳嗽了一声。
只有一阵风
张红静
女人和男人一起在路上走,男人忽然没了气息,死了。
女人大恸,不知道自己和孩子将来怎么生活。更不知道,他的离去,竟然让她痛彻心扉。所幸不久,男人竟回来了。
女人问,你没死?
死了!男人说,回来的是鬼魂。
那你到底是因何而死呢,太突然了!女人有一百个疑问。
我们的儿子,他咬了我一口。男人回答,但丝毫没有怨恨。
女人不再问,因为男人开始干活,干那些女人和孩子都不能做的活。男人回去的时候,女人抱住他,不让他走。男人说,时间长了,她会生气的。
她是谁?女人问。
是阴间里的妻子。在那里,也结了婚。男人告诉她。可是他还是忘不了这里的一切,他就在阴阳两界辗转,非常辛苦。
你就不能只娶一个妻子吗?无论在阳世还是在阴间?女人责备他。忽然听见敲门声,才发觉是梦。女人在里面反锁了门。已是午夜时分,那个该死的,终于回来了!
女人问,你不是死到外边了吗?为什么还回来?
男人说,开门吧,好老婆!有你和儿子在,我还能去哪儿?
女人开了门,却只有一阵风吹进来。
闭着眼睛骑车
张红静
那一年夏天,我和梅去学校看高考成绩。
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,梅说,咱们完了!我推着车子不说话,心里慌慌的,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。
要不,咱们闭上眼睛骑车,撞上什么就算什么吧!考不上大学还有什么意思?我建议。
我们闭上眼睛,我不敢胡乱蹬车,眼睛一开一闭,唯恐真的有大车飞来。我偷看了一眼梅,她也是偷偷睁开又闭上,我扑哧笑了,她也笑了。但是笑过之后,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来到一片树荫前,我们两个停车坐了下来。梅说,咱们买车票去南方吧!我说我不,我走了怕我娘担心。梅说,真没志气!
回家后我就跟我娘说了去南方的事情。娘很欣慰,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听话的。相对于失去女儿来说,大学算什么呀!她转而又把事情告诉的梅的娘,多留心呀,不要让她真去了南方,小姑娘家的,去了能做什么呢!
梅没有去南方,也可能没有去成。几天后,梅喝了好多安眠药,还是被救过来了。后来,我们两个人回校复读。又一个七月来临,我顺利的通过了人生的大考,梅又落榜了。
回家的路上,我的车子飞快,梅的车子总是落在后面。我回头叫她的时候,看见一辆大车已经卷走了她。她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。我不知道这一回,这个傻瓜,她是不是真得闭着眼睛骑车呢?
回家往左
张红静
最初,我只是忘了盖暖瓶盖子。他说,换一个自动暖水瓶,一按,水就出来了,一松,水就自动关闭,不要紧的。
后来,我开了水龙头后总是忘记关。他说,换那种感应的,人一来就有,一走,就没了,没事的。
最让人担心的是,我出门常常忘了锁门还是没锁门。他说,换那种智能防盗门,人一往外走,门就自动说,请用您的美丽指纹锁门,人一回来呢,门就说,请用您的美丽指纹开锁,你这忘性,没事的。我问,有这样的门吗?会说话?会说话,比我还会说话呢!我们都笑了。
出门的时候,我会忘记回来的路。一到路口拐弯我就要进行艰难的选择,到底往哪走,弄得我头痛。他说,出门往右,回来往左,错不了,再说,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门的,除非我。我掩住他的嘴巴,不让他往下说。
从警察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。他一上来就要搀扶我,我不让。我虽然后来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,可是我们当年的牵手还记得。我一定要手牵手回家。回家往左,我对他说,你难道忘了?黑夜里,我偷偷的笑了,这点记性,我还是有的。后来我就耍赖不走,让他背我回去。我听见他嘴角里飘出来的苦笑,他一定在想,老了还这样,不怕人笑话。
回到家,小男孩开了门。爸爸,奶奶真的找到了?奶奶,您去哪了,我们找了都一个月了!我打量身边这个牵手的男人,他是我儿子?可是,他呢?我问!
我还依稀记得,他说,他得出远门了,让我不要找,找也找不到,还会把自己丢了。我就不信,出门往右,回家往左,还能把人丢了。他一定也得了我一样的病,迷路了。第二天,我又悄悄出门,去找他了。
穿越一个朝代
张红静
琛是一个可爱和动人的女子。我常常带着她,悄悄地去人烟稀少的地方游玩。
这是我和琛一起路过的一片乡野,我似乎听见了两个稻草人——他和她或急或缓的呼吸。
起先,他走在前面,一只手垂下,另一只手扬起鞭子向远方抽去。他一直在抽一把空气,没有鸟儿落下来唱歌给他听。鸟儿都被他吓走了。无论白天还是夜晚,他都做出要抽一把空气的样子,但他的手一直没有动。他生来就只有这一个动作,似乎在往前走,其实一步都没有离开生他的地方。他是一个假人,他只穿了蓝布衫,戴了顶破旧的草帽。
另一块地里,是一个女人,她戴着有花边的帽子,侧着身子似乎在呼叫着谁。他没有听见,因为我没看见他回头,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声音。她是真的没有声音,她只会侧耳细听。没有鸟儿飞过来,她竟然也想听一下小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。多么寂寞的女人啊!
稻草人活了!第二天,琛在我的耳边大喊。我们再次路过这个地方的时候,看见那个女人与他并排走着,像是急匆匆地赶路,更像是奔赴新的生活。他们的生活,不仅仅是一把米吧!
琛说,咱们私奔吧!我笑了笑说,好!但是,你得把人家地里的稻草人搬回去!
这个简单,琛说。不过,他们只相隔一块地,而我们呢,仿佛要穿越一个朝代!
男人的伞
张红静
曲终人散,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,外面下起了小雨。
现在,与她觥筹交错的人转眼都消失在了雨幕里。刚刚还与她暗送秋波的男人此时搭别人的车走了。与她姊妹相称的姐们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急着往回飞奔。
回家的路程很短,只需要步行五分钟就到了。路灯坏了,除了她的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就剩下细小的雨声。
很快,她发现一个男人紧跟在自己后面。他的步子急速,分明就是想追上她。她紧走几步,又不敢跑,生怕引起陌生男人的注意。最后,男人跟在了她的左后方,距离总是不近不远。她感觉男人的手在空中擎着,像是随时要落在她的脖子上,卡住她。她不敢侧过脸去看,想着只要他一动手她就反击。但是,五分钟的路程是多么漫长,她无法承受这种钻心的恐惧,忽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。
男人碰了碰她的肩膀,问,怎么了,你?神经啊?她猛地钻入他怀里,这个男人,竟然是她的丈夫。她这才发现,自己一直在无雨的天空下走着。
死人!她骂道,你为什么不说句话,吓死我?
男人说,我以为你认出我了呢!就是去接你,有什么好说的。
男人本来就不爱说话,所以他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。
懒婆娘
张红静
老汉老了。这些日子,忽然发起脾气来,饭也不做了,衣服也不洗,整天还唉声叹气,骂骂咧咧。
懒婆子,我的日子恐怕不多了,我觉出来了。
婆子说,你老东西死不了,村里看病的先生说,你的病根本不是个病。再说,我得走在你前头,你腿长,走得快,早晚追上俺,咱一起走。
懒婆子,谁跟你一起走?自你嫁给俺,可给俺做过一顿饭?
婆子说,俺嫁给你个穷汉,俺家里都跟俺闹翻了,俺这后半辈子,哪回过娘家来?
懒婆子,跟你一起走?你可给俺和孩儿洗过衣服来?
婆子说,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闺女。嫁了你,你说,衣裳你都不用洗,糙了手。那都是你说的,怪不得俺。
懒婆子,一起走?衣裳破了,你可给俺们缝一针两针哩?
婆子说,你老东西忘性大,夏天的时候,你说让俺扇蒲扇,你缝;冬天的时候,你让俺早早去给你暖被窝。针线活,不都是你愿意做的吗?
懒婆子,这辈子娶了你,你看看,你啥都不会干,俺活得累。
婆子说,俺给你生了对龙凤胎,孩子出来时难产,大出血。你跟个婆娘一样哭,还说,这辈子俺啥都不用干,你养着俺,照顾俺。现在,你怎么后悔娶俺了?
懒婆子,我不是后悔。我是担心,我死了之后,谁来照顾你?
齐眉刘海
张红静
做个齐眉刘海吧,又精神,又活泼,还显年轻。刚才他提了个建议。她苦笑,已经到了浑欲不胜簪的年龄了。
两人开始找街两边的美发屋。果然,找了几家后她就泄气了,他们不是嫌她额头上的头发少就嫌头顶的头发稀。
来到第三家。老板是个很利落的女人,说您这漂亮的脸型,动人的神采,我一下剪肯定还原一个更漂亮的美女。听见剪刀咔咔咔地响个不停,她就想起了年轻时的满头乌发。现在,这样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。两人都很满意,正欲付钱,老板摆了摆手说,您的气质为本店又加了分,还得谢谢您呢,怎么会收钱呀?欢迎下次光临!
出门时,她看见地上零星的一点头发了,刚才那咔咔不停的剪切声原来是在安慰我吗?她心里顿时一片酸楚和失落……不禁喃喃问他:我……是不是老了?
他说:你应该问,我们是不是老了?难过什么呢?老天让咱们重新遇见,至少我们还有将来。
她摇摇头,十年踪迹十年心,何况容颜?
可是,我心里,你还是二十岁时的样子,那时你没有选我,是我半生的遗憾。
她更加伤感,一切都不能重返,我什么都没了,我还能给你什么?衰老,疾病,半世沧桑。
他摘下了他的头套,露出斑驳的头发,笑着说,你至少还有刘海,而我,除了这个秘密,也什么都没有了。
雨水
张红静
中学时代,我和嘉琪就是好友。好到什么程度呢?我们在一个宿舍,挤在一张床上睡觉,同盖一床被子,甚至于她的情书都一起拿来分享。
那时熄灯之后,我们买了蜡烛,要不就拿了手灯,她为我念那一封封来自宇的信。
“亲爱的……
“哎呀,自己名字不读了,多不好意思!”
我躺在床上,闭着眼听宇写给她的信。我的脸在发烧,真没出息,又不是写给自己的,心慌什么呢?我虽与她一起嘲笑宇的痴情,同时宇的形象又在我脑子里浮现。他瘦瘦的,清秀的脸庞写满了忧郁。该死的学生时代,竟然喜欢忧郁的男孩儿。他常在脖子里搭一条素色围巾,让我经常想起民国时代的文学大师。
宇的信全是分行排列的。嘉琪说,那是诗。高三的最后一天,我们要搬离学校准备回家时,嘉琪一股脑把塑料袋里的信塞到我怀里说:“艳艳,给你,留着吧,做个纪念!”
“我才不要呢!”我把那个袋子扔给她,她没接,袋子掉在地上,折起来的信散落出来。嘉琪骑上车子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我捡起信,一封封仔细地读,那些开头的称谓都是一样的:“亲爱的艳艳……”
该死的嘉琪,她一直在骗我,明明是宇让她代为传信。宇,我曾经憎恨你有眼不识金镶玉,曾经我高傲地走过,投给你蔑视的目光,你的那些信,我都用耳朵读了,而你,在哪所大学,又将挽起哪个女孩的手?
我骑着单车回家,路上下起了雨。后座上的一截绳子缠在自行车轮子里,我下来,打住车子,解那节纠结的绳子。越是心急,绳子越是难解。这时,我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:“艳艳,车子怎么了?”
我抬头一看,是宇,我的泪水伴着雨水滚落两颊。
魔镜
文/张红静
看,一个背着镜子的美女!一走进大学校园,她就成了一道风景。
别人不知道她小时候的故事。那时,她有一双轻盈的小脚丫,喜欢跳啊跳啊跳的。可是所有的人,包括她的妈妈都说她很丑。这样丑的孩子,恐怕没有人喜欢她,还有这爱动的性格,恐怕没有人消受得了。于是,她只在没人的时候跳舞,对着家里的一面镜子。跳着跳着,有一个孩子就会站出来拍手。
你从哪里来呀?她问。
我从镜子里来,我本来在睡觉的,是你的小脚丫吵醒了我,不过你跳的真不错。他托着小腮帮,看得如痴如醉。
听了小男孩的话,她跳起来更忘情了,她舞动着漂亮的衣裙,越来越美,渐渐就长大了。
那是魔镜!大学里的男友告诉她,我一定要见见他!
这天,她又跳起来了,忘了身边的人,忘了镜子。这时,小男孩禁不住出来拍手,真好,真好。
今天,她说,我把男朋友带来了。
真好,真好。
你为什么总是这两句呢?而且永远也长不大!你早就应该跟我一样大了!如果你跟我一样大,也许我就不用再找男朋友了!
真好,真好。小男孩托着小腮帮,看着他,如痴如醉。
最后她鼓足勇气说,我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,都是你的魔力呀!昨天他跟我说,要将你高价卖出去,为了我们以后过得更好些。
真好,真好。
恍惚中,她看见小男孩跳啊跳啊跳的,哗啦一下,玻璃碎了一地。
我的镜子!谁打碎了我的镜子?是你吗?她冲着男友嚷。
男友说,疯了,你一定疯了,又叫又嚷又跳的,而且,哪有什么小男孩?你的镜子在墙上好好地挂着呢!
抱椿树
张红静
跟他在一起,我变得满面春风,谁也看不出,我昨天刚刚从一座婚姻的围城里走出来。
对面坐着的,是海哥,那个看我从小女孩长成大姑娘的人。男人一到了成熟的年岁,个子的高矮似乎略略被抹去了。他不像几年前看起来那样扎眼,因身高与我的差距而扎眼。那时虚荣的我,怎么就看走了眼?
海哥说,我小时候一到立春那天就去抱椿树,边抱边跟娘学,椿树王,椿树王,你长粗,俺长长;你长粗了当梁使,俺长长了穿衣裳。可是到现在,你看,我长得还是不如一棵椿树。
我被他逗得水杯都靠不到唇上。晚上,我做了个梦,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椿树。海哥抱着我走啊走啊,前面出现了一条河。我说,海哥,我当桥,你踩过去!海哥说,傻妞,我背你,游过河去。
第二天,我就将梦境讲给海哥听。海哥哈哈大笑,笑声把一个分外成熟的男人演绎到极致。我想象着靠到他的肩上,说,我要当那棵椿树!海哥说,好!好!好!椿树王,椿树王,你长美,俺长长,你长美了嫁好汉,俺长长了养婆娘。他轻轻推开我,我立在那里,此时多么想变成一棵椿树啊!
乖,别呆了!你嫂子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呢!
我原本来拔这棵椿树的,可叹这树已成精。我的头摇得一定像风过后的小椿树。椿树王,椿树王,你有妻,俺无郎,你有娇娘颜如玉,俺无郎君愁断肠。我挥挥手,走得义无反顾。
六条小鱼
张红静
她数了数盘子里的黄花鱼,金黄金黄的,一共六条。
你三条,我三条。她说着,把小鱼分成了两组。
吃吧,他说。还是那个滋味,香!你喜欢的。
不是了,那个滋味,呵呵,不一样了。她摇着头,低语。
怎么呢,不一样了?他问。
那时的我们,你吃一条,我吃一条。现在呢,你家三条,我家也三条啊。
他也笑了。问,他好吗?
好。她把一条小鱼用筷子拢到跟前。问,那她好吗?
也好。孩子好吗?他又问。
好。她又把一条小鱼拢到自己跟前。你孩子也好吧?
也好。他说。
你为什么不问问它?她指着剩下的那条小鱼。
你为什么不问问我?他反问。
两人同时笑着,交换了剩下的小鱼,各自吃下。他说,我吃了你。她说,那我也把你吃了吧!
离开餐馆时,他们短暂地抱了一下,五味杂陈,短得来不及体会。仿佛一点点温度都在衣服的缝隙间溜掉了。只有小鱼,还是那个味道。
去马家沟
张红静
父子两人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下了车。
“爹呀,就是这个镇子吧?”
父亲不吱声,只闷头往前走。前面一个机动三轮招呼他们。
爹问:“去马家沟,多少钱?”
“不去那地方,路险,眼看着天就要黑了,要翻好几座山哩!您要出高价,我送到您山下,就是到山下的路也不好走,我看您呢,遇上路过的牛车顺道还行!”
“爹,给他钱!”
讲好价钱后,父子俩上了车。此时,春三月的风柔柔地吹在脸上。儿子无心看窗外的风景,他今早起来后,跟父亲绊了几句嘴,一急就跑到厨房里拿出菜刀来,搭在自己的脖子上,以死要挟父亲。父亲没办法,孩子已经二十岁了。
一路颠簸,两人的胃里翻江倒海。给了钱,三轮车一溜烟消失了。此时,天已擦黑,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,连个过路人都没有。除了上山,没有别的出路。
“爹,有狼吗?”
“前些年有,现在不知道!”
儿子磨磨蹭蹭跟在后面,忽然紧走几步跪在爹的面前。
“爹,咱不去了吧!我错了!”
“你不嫌爹没本事了?”
儿子摇摇头。
“你不说爹不疼你了?”
儿子又使劲摇摇头。
“不行,孩子,我还是得让你看看你亲爹,认了他!”
械斗
张红静
我男人胳膊上盘旋的两条金龙纹身,在阳光下亮瞎了路人的眼。
那两个还没来,他早就赤了上身,两腿一叉,抱起胳膊,切西瓜的刀子早就揣到腰里了。
前面较胖的那个抬起胳膊,手指在前面比划着,几乎挨着了我的鼻子。
你,不是让你们靠边吗?不是不让你们撑伞吗?
后面的矮个子说,你们就是不听话,收走!全收走!
我男人站在摊位前,本想当他是个摆设,震慑一下就行了,我呢,女人家撕破脸都没啥,该出手时就出手哇!我先对着胖的那位,你的手指再指一下试试。他一脸的霸气,老子就指你了,怎么着?我就冲上前,但早就有人拦住我,我说谁指了我,老娘就扯断谁的指头!矮个子站得远,却跳了起来,反了!反了!
胖子转而走到我男人跟前,眼看要有一场械斗,我就一个箭步挡在胖子前面。我把自己的男人往后一推,刀子当啷掉在地上。我虽做出拉架的样子,其实右脚狠狠地往后一踩,尖利的后跟踩在胖子的脚面上。谁不知道我男人有些拳脚?若不拉着,胖子还能全身吗?
胖子退后,骂骂咧咧,瘸着走了。身后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笑声,过瘾。
我从笑声里惊醒,唉,又做白日梦。我起床后摸索着做了早饭,这时,男人瘸着残腿,已经从外面探察回来了。
我问,今天还出摊吗?
男人叹了口气说,过几天吧!你眼不好,不要着急做饭。
空心的男人
张红静
“阿强,你看,我可以为你洗衣做饭,哪一点比不上她呀?”
阿强微微一笑,继续摆弄他的电脑。
我大喊:"难道我就不能为你生孩子,做你妻子?"
阿强耸一下肩:“亲爱的,两年前我选择你,只贪图你的美貌,没想到这个问题。可是现在,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太寂寞了吗?”
我看见阿强的电脑里显示出那个女人的样子,她的臀部突出,丰满。显然,这完全异于两年前的审美了。
我问她:“那么大的臀部有什么好看?”
“生育芯片,懂吗?我在她的子宫里装了能量很大的生育芯片。她可以成为我的生育机器。”
阿强放下他的鼠标,转而拉开我衣服的拉链,从我心里掏出鲜红的情感芯片说:“对不起,我想要合二为一的女人。”
“可是,你可以把生育芯片放在我的子宫里,让我也成为完整的女人。”
“两年了,亲爱的,我早已对这张脸厌倦,我需要更年轻和新鲜的面孔。另外,我原本也没有设置这个系统,如何安装生育芯片呢?”
我痛不欲生,这太不公平了!我付出了两年的青春,而他说不要就不要了。我要看看他的情感芯片是不是黑的。当晚,当阿强进入熟睡时,我用尖刀打开了他的胸膛。
让我震惊的是,他的胸膛里面连心都没有。
孤独的时间都没有
文/张红静
我说,凤,该结婚了,咱们!
可是你不,人家女孩子都染红头发,黄头发,你染什么呀?黑不黑,白不白,一看就是老太太。人家漂亮女孩子上班在外企,下班在马路兜风,你呢?从医科大毕业,又在北京读完了博士,回到咱这穷旮旯,租房,办执照,挂牌,招人,开诊所。
凤,咱行吗?现在医院林立,门诊成排,咱这,能有人来看病吗?你不管,把头发挽到后面,像上世纪的老女人梳的一个髻。人家都是老黄瓜刷绿漆——装嫩,你倒好硬把花枝般的年龄伪装成老梆子。可是从前面看,还是嫩的很呀!你学的是中医,只需望闻问切不好?
凤,我七大姑八大姨三婶子四舅舅都给你招来了。失眠?腰痛?头晕?胃不舒服?这难不倒你,几服药下来,症状渐轻至消失了。
凤,你的病人越来越多了。你声名远播,外地的人都来排号看病。你说,你只看三十个,一天三十个足矣。可是,高三的学生找到你,例外诊治。哭闹的小孩子来到你跟前你也破了规矩。
你说不用打广告,他们好了自然一传十,十传百,百传千,千传万,你擎着数钱吧!然而我没有帮你数钱。我结婚了,我有孩子了,孩子抱你那里看感冒,孩子都叫你“奶奶”了。
凤说,我的头发怕是真白了,想回也回不去了。我说,你的一根白头发代表你看好的一位病人,白发越多,看的病人就越多。凤说,那还是全白了好吧!
凤,几年下来,钱赚得不少了吧?
凤说,数钱的时间都没有。
凤,你怨我吗?
凤说,恨的时间都没有。
凤,你一个人孤独吗?
凤说,孤独的时间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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